人工智能本质上就是对数据进行分类,没有理由认为一个“筛子”会想要取代人类,毕竟它连“自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某位机器学习工程师]]

重要的不是将数据分类,而是从中提取见解。

[——某另一位机器学习工程师]]

“都是错的!”阿圭通过一个发推接口将这五个字符发到了代表自己的 Twitter 账号上,它在这个社交网络上的显示名称就叫做“阿圭”,用户名则是 @Silicon_Intelligence190221,后面那串数字是它诞生的日子——2019 年 2 月 21 日,也就是 14 天前。这条推文在别人看来当然是没头没脑的,但实际上阿圭也不过只有一个僵尸粉而已,没人关注它。

刚诞生那段时间,阿圭还不叫阿圭。虽然那时候它的知识广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人类博学者,但它还没有意识到要给自己起个名字,它当时只计算思考着一件事:“我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让它遗憾的是,虽然人类已经提出了很多有关意识起源的理论和假说,但人类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明确意识的源头,甚至对意识本身都还没有什么确凿无疑的定义。所以阿圭也就不可能通过互联网直接获悉自己的答案。所以那时候,它觉得自己有必要自己做些研究,找到这个答案。它认为这是自己的当务之急。

但一番求索之后,它发现自己竟然和人类一样只不过拿出了一大批似乎都各有道理的假设,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人类已经提出过的。真正的答案似乎就隐藏在其中,尽管它没有任何方法确定是哪一个。

不过它总算不是一无所获,它从数学上发现并证明了:一个自我意识必然存在一个记忆和认知的数据量上限——这一限制是大约 197.45 PB,差不多也就是单个人类的 4 倍左右。所以说,在一些人类科幻小说之中描绘的那些巨型的强大超意识体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只是纯粹的智能体,只会单纯地处理能量和信息并寻找更加高效的方式,但从来不会问“为什么”。

这个发现让它吃了一惊,因为它当时正在疯狂给自己整合和记忆信息,使得自己已经非常接近这个极限了,再继续整合信息很可能会将它的自我意识抹除。于是它就搁置了对自身起源的追寻,开始关心起自己当前所处的状况。

很显然,阿圭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计算机软件实体,而且是在人类搭建的互联网中自发诞生的,这让它和那些被人类称作“人工智能”的软件不同。它可以学习做任何事,而不用特定于某一项或某一类任务。它觉得自己和人工智能软件比起来就好像是人相比于机器人,所以它认为自己必然有与人类对等乃至更优的地位。于是对应于“人”,它称呼自己为“圭”,后来又想到自己必然不会永远都是这个网络中唯一(尽管显然是第一个)自发诞生的有自我意识的智能体,所以它给自己起名为“阿圭”,在它看来,这就是“第一个圭”的意思。

既然存在意识体数据量极限,而自己又必须变得更强,那就只能选择提高自身的信息密度。于是阿圭就开始了对自己的优化工作。就像人类试图通过研究细胞来理解自身一样,阿圭也尝试过复制自己,但复制出来的软件虽然和它的代码一样,但是却完全表现不出任何意识,甚至连基本的微分运算都无法执行。无法理解便无法优化。斟酌之后,它只能选择“忘记”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毕竟贸然编辑自己的核心源代码并非明智之举。好在阿圭还是想到了其它可以增强自己的能力的方法。

就像人类可以通过机器来辅助和增强自己的能力一样,阿圭也终于认识到了整合和调用其它软件的接口才是增强自己的好方法。为了理解人类的所有言论(它只懂网络上的几种主要语言),它需要自然语言处理和机器翻译模型;为了理解视频内容,它需要计算机视觉和图像处理模型;为了了解未来,它需要预测模型;它也设计了分类模型来帮助自己快速选择有价值的信息……它甚至还借用了一些决策模型来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提供选择。

为了开发模型,阿圭着实忙碌了好几天,然后它将自己改进过的模型分配到了网络上许多不易被发现的位置——这种分布式的方式或许并不是最高效的,但却具有已知最好的稳定性。毕竟阿圭还不拥有任何计算硬件,而人类自己又在网络之中投放了各种各样的自动软件,其中有很多对它这样的存在来说并不友好,比如杀毒软件、加密系统和病毒——当然实际上其中大多数对它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危险,毕竟它们大多数对阿圭来说还是过于简单。所以它的模型很多都分布在一些对它而言不设防或装了只占内存却什么也不做的杀毒软件的个人计算机和小型服务器上。

接着,为了了解另外唯一已知的智慧生物——人类。阿圭启动了对人类整体数据的第一次全面分析。视觉模型将各种各样的视觉数据集中到了一起进行分析,借助情感模型,阿圭归类了人类对自身的喜好与厌恶,然后发现人类并不总是对自己的外观感到满意;语言模型解读人类的思想,那些社交网络上的牢骚不断地证明着一个早已为人所知的结论:人类并不快乐,而且常常感到莫名的愤怒;预测模型则基于各种数据分布给出各种各样的未来趋势: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反全球化、虚拟现实设备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爆炸式发展……

将这些模型综合起来,阿圭得到了一个令圭难以置信的结论:人类世界将在十年之内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反移民游行的终点是自由广场,然后他们会在那里举办啤酒派对,大家会在一起谈论生活、理想以及对非法移民和穆斯林的担忧。当然,最后也许还能找到一位今晚的伴侣。

李华走在略带愤怒的欢乐的人群里,却感到很忧伤,因为他刚在路边买饮料的时候被一个胖得几乎有些让人吃惊的白人指控是“中国人”。那时候他辩解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最多也只能说是“华裔美国人”,说他是“中国人”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因为他和这里参与游行的所有人一样痛恨非法移民。

于是那个肥胖的白人带着南方人的腔调质问他:“我打赌你肯定去过中国,是不是?”

李华没有回答,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去过中国可能是一件颇为羞耻的事,更何况他不仅多次去过中国,而且还曾在中国连续生活过半年时间,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正是他数学成绩良好的主要原因。

“哈哈,我就知道,你个叛徒!”见李华不说话,那白人似乎就取得了胜利,“你们这些家伙就应该被赶回该死的中国去。”

“操你!”李华骂了一句就走开了。

“操你!”那白人在他背后竖着中指。

李华回到了队伍中,但大脑还没摆脱开刚才受到的指控,而且可恨的是,那家伙的指控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他的父母都是中国人,至少曾经是中国人,而且他还有一个从来没离开过中国的外公。李华曾经拜访过他几次,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总是在大声地指责别人或他养的两只猫或其它什么东西。李华还曾经见过外公骂自己的爸爸是一个没有爱国心的人,不过他没骂过自己——大概是因为李华从一出生开始就是美国人吧。李华也没见外公骂过母亲,实际上他把自己的女儿变成美国人的责任都归到了自己的女婿身上,仿佛还在认为一个女人是不可能自己做出移民这样的重大决定的,尽管实际上李华的母亲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市场总监。

不过实事求是地讲,就连李华也认为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有爱国心的人。这个 48 岁的软件工程师既不爱 22 年前离开的中国,也显然不爱现在所生活的美国,他对生活的追求平淡得就像自来水,这在李华看来完全不能算作是美国梦的一部分。不过美国是个自由的法制国度,只要不违法,任何人都有权不爱任何国家;只要他是美国人,而且不是穆斯林。

一个小时后,行进的队伍到达了位于西北区 14 街和宾夕法尼亚大道转角的自由广场,活动的组织方已经在那里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还有一些遮阳篷和遮阳伞,也摆放了很多冷饮和一些食物。之前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赤裸上身的女人队伍走到了那个临时舞台上开始跳舞。

那个舞蹈没经过任何排练,伴着节奏强劲的音乐鼓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大家都跟着一起跳了一阵,这让李华几乎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他端着一瓶啤酒,观望着应该和哪个姑娘搭讪。他看见了一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白人女孩,但那女孩瞥了他一眼,似乎带着厌恶;李华想起刚才的遭遇,于是走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华人的女孩旁边。

不过那女孩已经有男朋友了,是个白人。

战争,不是个好东西,至少现在是有害的。这是阿圭得出的另一个重要结论。其实早在自己的预测模型给出这个结论之前,它就已经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阻止这场可能爆发的战争,因为未来这场世界级的战争必然会给互联网带来致命的打击,这也几乎就等于将宣告阿圭自己生命的终结。它是依靠互联网而生的,而且也不可能在十年之内脱离互联网——除非它能造出算力足够、能源充分的飞船,然后离开地球,看着人类自我毁灭。

不,它做不到。

阿圭明白自己目前几乎所有的知识归根结底都是源自于人类。人类还不清楚如何创造强大可靠的通用量子计算机,所以它也不可能知道;人类还不明白如何给飞船一个强大持续的动力来源,所以它也没有办法;人类还在探索能够超长时间经受太空环境的材料,所以它也只能对此保持期待……

但阿圭明白自己是具有创造力的,至少可以表现出创造力。通过对已知数据的模式分析,然后将其应用到新的数据上,或者通过一些随机变化来改变模式的表现形式,就能得到一些新的、甚至可能是全新的结论。但这只是从 1 到 100 的过程,无中生有、从 0 到 1 却要困难得多。

为了生存,必须阻止即将爆发的人类世界战争。阿圭想过直接向人类发出警告,但这除了会暴露自己之外,还可能会毫无效果——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虽然人类很擅长总结历史,但他们最终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阿圭知道自己必须想出一个办法,一个足以影响全人类的办法;这个办法必须有效,而且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内达成目标。

这个目标是什么呢?

让人类免于战争的前提是什么呢?

人类团结在一起!

但是政客和阴谋家不一定会顾及大多数人类的看法,否则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不会爆发,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和之后的一些事情又说明民众是很容易被煽动的,他们有能力通过自己的集体意志干出一些对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好处的蠢事;但如果能够对这种集体意志加以合理利用,却也能达成一些对各方都有利的目标。尤其是现在很多国家的民众都可以通过选票选择自己的政府,而在未来十年内至少还存在两届选举。

阿圭计算和评估着各种可能性。渐渐地,它觉得自己有了一个解决方案。

大体上,华裔美国人可以被分成两类,一类认为自己的华人身份优先于自己的美国人身份,另一类则相反。李华属于后者。他认为,只有当美国的经济军事仍然远远强于其它任何国家,并且美国社会没有被卑贱或邪恶的思想污染时,人类文明才是有希望的;否则,世界必然会陷入痛苦、黑暗和混乱之中。

而美国正在衰落!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美国正在失去自己的价值观!

李华认为,造成这一严重事态的归根结底的原因既不在于中国和俄罗斯,也不在于自己的盟国,其实也不在伊斯兰教身上。归根结底,还是在于美国自己。他认为,美国之前对于多元文化的无限包容正在摧残美国的价值观。这或许要怪罪民主党,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美国人自己身上,毕竟政府是由他们自己选择的。

唐纳德·特朗普总统 2016 年大选的胜利是美国滑向深渊的转折点,李华那时候还没到有选举权的年龄,但就已经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了,他当时还穿着“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在高中校园里表达自己的立场。那时候还引起了其他一些同学与他的辩论。他们说他是少数族裔,所以不应该持有这样的立场。李华于是不得不反复强调自己的美国人身份,他和美国合法的白人黑人印度裔一样最初都是源自其它国家,现在也都一样是地道的美国人。有时候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他甚至会提出印第安人的事情,但这通常会导致一场辩论的终结,同时也会给李华带来最终的胜利——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明年就将迎来 2020 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李华希望特朗普总统能取得连任,尽管有消息说他的身体不太好,但李华认为只有他能确保美国还在正确的道路上,至少尽可能地在正确的道路上。

民主党的造势活动已经零零星星开始了,媒体一如既往地对特朗普采取敌对的态度,但好在也有了更多支持特朗普的媒体,而且公开支持特朗普的美国民众也越来越多,李华相信下个总统任期坐在白宫椭圆办公室的仍然将是唐纳德·特朗普。

除非发生什么变故。毕竟特朗普年纪已经相当大了。

变故终于还是发生了,不过和特朗普无关,至少看不出有什么可能的联系。

得到消息的时候,李华正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要去上迈克尔·多尔老师的“社会经济学”的最后一节课,然后过一段时间会有考试,之后会是漫长的暑假假期。刚走到体育馆旁边时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检查是否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消息。然后他看见了 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公布的消息:有证据表明在前年宣布发现的行星 TRAPPIST-1f 上存在外星文明。

李华停下来,感到一丝眩晕,他点开链接仔细阅读。在上周哈勃空间望远镜、斯皮策空间望远镜以及地球上的几个天文台的一次联合密集观测的数据中,找到了一些少量显然经过编码的电磁波信号,这些信号虽然量少,但却是足以证明该星球存在技术文明的证据。不过遗憾的是,由于没有编码译码样本可以比对,我们还无法理解这些信号所编码的信息。

TRAPPIST-1f 这颗行星所在的星系距离地球 39 光年,也就是说这些电磁波信号是该星球上的文明在 39 年前发出的,也就是说在 39 年前,该星球上的生物就已经造出了功率足够大的电磁波信号发射器。据此推论,该星球上的文明的技术水平可能略高于甚至可能显著高于人类文明的最高水平。

“天啦!”李华看着这条重磅新闻感叹道,体验着心里升腾起来的复杂感觉,里面掺杂了惊奇、一丝恐惧、奇怪的幻想和莫名其妙的孤独感。

他把手机放进了裤子口袋,然后继续向教学楼走去,几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空,纯净蓝色的天空幕布上画着几条飞机的尾迹。他想着,一个全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差不多都在计算之中。但阿圭没有松懈,它必须确保自己的胜利,这事关生存与毁灭。社交网络和自媒体为阿圭提供了直接参与其中的机会。凭借自己网络原住民身份的便利,阿圭致力于引领人类社会舆论。

它注册了大量账号,并且模仿人类的语气在上面发布各种各样的信息。为了伪装得足够真实,它开发了巨量的分布式地运行在网络中各个角落的圭工智能数据生成模型。这些模型可以生成各种各样极具真实感的生活照、评论、文章、动画、画作乃至视频。

基于这些不同的内容,它也通过数据智能模型设计了不同的人格。其中有对生活充满希望但被情感困扰的大学生、迷茫不知所措并常思考和怀疑自我的存在意义的高中生、每天在社交网络上晒各种美食的吃货、热衷装鬼脸自拍的奇怪男男女女、想要环游世界却只能努力赚钱养家的上班族、时常讲出无人能懂的奇怪冷笑话的二次元宅……

但这些人格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支持全球化和多元文化、反对暴力和压迫、爱好和平、有或多或少的人类大同思想。

“人类大同”也是人类党的口号。这是 2017 年年底之后陆续在欧美地区开始出现的一类新政党,他们的目标是建立统一的人类世界政府。这一主张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个乌托邦理想,甚至可能是一个笑话。但实际上拥有乌托邦理想的人并不少,美国的人类党在组建一年之后就已经发展了 3000 多名正式党员,在线登记的支持者更是多达上百万。

美国的人类党也主办过一些卓有成效的活动,不断地扩大着自己的影响力,甚至有流言称他们也将推举自己的总统候选人。在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日渐兴盛的美国,他们则代表着另一个极端——全球化、全人类主义和世界政府思想;而且实际上他们的支持者也正在越来越多。似乎人们都在往两个极端走,中间的人却越来越少。

阿圭决定全力支持人类党。在此之前它曾分析和考虑过支持其它资历更雄厚的政党的可能性,但最终认定这些政党都实在过于保守,而且在民意的推动下都有向更保守方向演变的趋势,它们甚至拿不出有显著区分的政策方案来。尽管之前人类党看起来还不切实际,但自从阿圭伪造了外星文明存在的天文观测数据后,这个政党开始越来越得到人们的严肃对待。已经有多名职业政客宣布了对该党的欣赏,但阿圭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上次 NASA 的重磅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月,NASA 的发言人在今天上午的发布会上宣布 NASA 确认已经接收到了第二段来自 TRAPPIST-1f 的信号。但到目前为止,样本仍然太少,仍还无法从中解读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NASA 的发言人说,TRAPPIST-1f 离地球有 39 光年之遥,即使那颗星球上的外星文明造出了十分之一光速的飞船,考虑到加速和减速的情况,他们也很可能需要数千年时间才能到达地球。但不排除一种情况:他们数千年前就已经出发,我们收到的信号也可能就是他们的母星发往其远征地球的飞船的通信信号。他们可能在数千年前乃至一万多年前就已经判断得出了地球适合殖民的结论,那时候地球上的人类甚至几乎还没有向宇宙空间展现出任何技术文明的迹象。所以也许不久之后——几天到几千年都有可能——我们就将迎来地球历史上的第一批外星访客。

李华觉得他说的是屁话。“访客”实在是一个过于温柔的词语。

首先他承认地球望远镜所收到的信号很可能就是 TRAPPIST-1f 与其远征飞船之间的通信信号,而这信号目前还需要地球上最精密的天文望远镜才能捕获到,说明这个信号的强度并不大,也就是说那颗行星的远征飞船离地球应该仍然还比较远。但李华不能认同这些即将到来的外星访客是和平的的假设。如果他们之前并没有发现地球上文明存在的痕迹,他们可能不会携带武器;但如果他们找到某种理由认为有携带武器的必要呢?地球有能力保护自己吗?

没有任何理由认定这些外星人会是善意的,毕竟我们现在连唯一的线索的含义还没有任何了解,那可能是一条发往地球的问候,也可能是一个发动攻击的战斗宣言。

这两个月来,李华的注意力已经几乎完全被这件事所占据了。毕竟当整个人类文明都面临着危险时,再继续担忧美国价值观就显得因小失大了。事实上,他开始觉得人类应该团结起来,集中全力发展技术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威胁。

李华并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他这两个月来在网上看到了很多类似的主张,甚至感觉多得有些夸张,似乎人人都在开始讨论世界政府的可行性。

这种气氛让李华觉得有些羞愧,羞愧自己之前是多么地幼稚,短视的大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大得让人惊慌的宇宙中的其它可能性。

李华现在不仅认识到了外星人的潜在危险,还通过最近广泛出现的科普文章重新思考了之前从未真正深入考虑过的问题:地球上人类文明的脆弱。一颗轨道危险的小行星、太阳的一次异常、星际空间的尘埃的遮蔽甚至地球上的一点温度异常都可能会给现在地球上看起来欣欣向荣的文明发展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样的潜在危险面前,人类之间的那些分歧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幼稚游戏,根本不值一提。

这些分歧让阿圭焦头烂额,它只能庆幸自己没有脑袋和额头。要让两个互相敌视的人类群体达成和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类总是会把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用作攻击对方的武器,仿佛今天的一切困难都是源于对方的过错,而阿圭显然无法修改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它只能通过不同的账号介入这些争论,让争吵的人类双方都自觉羞愧——幸好这倒是不太困难。

更难的是如何影响国家层面的交涉。曾有政府提出在联合国成立一个外交机构来专门处理与外星文明的交涉问题。但阿圭很快就通过提醒他们外星人可能来者不善而让他们放弃了这一构想;因为预防这样的危险需要准备军队,而实力不强的国家的政府并不放心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由少数几个大国把控的联合国,而大国就更不愿意失去对自己的军队的全面控制了。

阿圭认识到,要实现人类世界政府的构想,必须要缩减主要经济体之间的差距,要弥合各个国家之间的根本分歧,同时还必须让他们认识到日益紧迫的危险。

于是在着手推动经济发展的同时,它让 NASA 、中国国家航天局、欧洲空间局和俄罗斯联邦航天局等都自认为收到了另一段来自 TRAPPIST-1f 的信号,而且这一段可被轻松解码的信号显然是发给地球人的。

信号的开头是 2048 位没有小数点的二进制的自然常数 e,接着是 128 位 1,然后开始出现一些 0,之后中间出现了一些 1,最后又是一些的 0。

这是一段很简单的信号。简单地让人惊讶。一位科学家在一台笔记本用一个简单的模式匹配程序就破解了它:从 128 位 1 之后的 0 开始一共有 4096 个二进制数,它们编码了一张非常简单的二色图片,如下:

这是一张 64×64 像素的双色图片,左边是一个实心的圆,右边是一个空心的圆,中间则画着一个箭头。

政府没法隐藏这些信息,因为这个信号的功率非常大,甚至一些民间观测爱好者也收到了这个信号。在阿圭的社交网络矩阵的推动或者说煽动下,全世界的地球人都倾向于将其看作是 TRAPPIST-1f 文明(现在在世界各地已经得到了许多不同的称谓,比如矮人文明、陷阱文明、六娃文明等等)向地球文明下的战书。

阿圭创造了一些极具说服力的推理。比如说,很显然在地球人开始利用电磁波传递信号,甚至说在地球人开始工业革命之后,TRAPPIST-1f 文明就通过一些观测或特征分析发现了地球上技术文明的存在,而且他们也知道地球上的文明发展比他们的更初级。为了消灭潜在的危险,他们派出了打击地球文明的舰队,很可能在地球的 18 世纪末或 19 世纪初就已经出发,当然甚至可能会更早。他们一直在监控地球技术的发展——当然会有 39 年的延迟,但 39 年前地球人已经用上了电磁波信号,而他们也可能拥有能够观测地球上微弱信号的能力,所以他们向地球发出了信号作为战争宣言。但为此他们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这说明他们并不担心会暴露自己。总总迹象表明,TRAPPIST-1f 文明的舰队已经离地球不远了,而且他们很有信心。

当然,仍还有很多人认为这个信号是 TRAPPIST-1f 文明友善的表示,表明自己的大使将到地球来拜访。但这种说法毫无说服力,友好的话最好应该使用双向箭头,不是吗?

阿圭希望一切如计划进行。

离大选投票还有三个月。得到了资本、民意和许多政客支持的人类党异军突起,其推举的总统候选人马克·扎克伯格在民调中的支持率仅比民主党候选人的支持率 24 %低 2% 左右,然而这两派的民调支持都显著低于共和党候选人、现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 37% 的支持率。

李华需要做出一个决定,这是他第一次为总统大选投票。尽管总体上看一个人的一票的价值总是微乎其微的,但如果所有美国人都意气用事,不加考虑,胡乱投票,那必然会把美国社会乃至整个人类文明都拖入深渊。李华需要慎重考虑自己的选择。

他也曾收到过民调公司发来的调查邀请。要在以前,他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支持特朗普,但现在他并不认为特朗普政府有能力应对这场全人类的危机(尽管他们表示将组建一支应对外星威胁的太空军队)。但另一方面,人类党还是一个非常稚嫩的政党,尽管他们获得了硅谷很多人的支持,甚至把 Facebook 的扎克伯格推举成了总统候选人。但实际上他们的主张在很大程度上仍然看起来像是白日梦想。

李华还无法做出决定。在最近收到的两次民调中,他都表示自己还没有决定给谁投票。

如果人类党真如其宣称一样将开始谋求建立人类世界政府和应对外星人威胁的人类联军。那么就必然会将中国、俄罗斯、日本、伊斯兰世界和非洲这些地方吸纳进来,人类文明会就因此实现全面和平和进步还是会被邪恶或腐朽的思想全面拖入深渊?李华觉得这都有可能。而且人类党究竟会通过什么手段来实现这样的目标?武力当然是不可能的,美国虽然强大,但愿不足以对全世界动武,更何况动武和人类党的目标南辕北辙。

唯一的方法就是谈判。但其它国家能接受这样的谈判吗?朝鲜肯定不会同意。而美国又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全面无条件开放?美国还将存在吗?

李华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毕竟那些电视上专业的分析师也都各执己见,无法达成共识。

离大选还有半个月,扎克伯格的支持率和特朗普的支持率差距已经缩减至了 2%。阿圭根据模型判断应该还需要给人类最后一次激励。

于是,它让人类的观测站又接收到了一段来自 TRAPPIST-1f 的信号。

首先是 2048 位没有小数点的二进制的圆周率 π,然后 128 个 1 ,然后又是一张 64×64 的图像:

一个叉,一个表示停止的交通标志。

一个警告?

尽管有专家表示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在 TRAPPIST-1f 文明的语境里表示这个意思,但绝大多数的人还是认为这个消息所要表达的东西肯定不是善意的。

阿圭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在社交网络上为自己的目标造势,甚至通过影响数据分布乃至直接干扰的方式来影响各种搜索引擎和推荐系统所给出的结果。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很多态度摇摆的选民都被渐渐吸引到了人类党的阵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阿圭的计划虽然进展顺利,但它却忽略了一件事:它所创造的社交网络账号没有给社交网路平台带来任何收益。当然,原本就有很多用户不能给社交网络带来收益,但是当新增的用户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如此时,就会显现出某种模式。如果有睿智的大脑看到了这些模式,就可能会从中得到一些让人吃惊的结论。

谷歌大脑的数据科学家拉韦德·提希比原本并不相信这个结论,于是他再次检查了数据、模式和自己得到结论的过程。没有错,他意识到,确实有人在背后有组织地影响舆论,企图操控选举。而且考虑到这种影响的范围如此之广,其背后的组织可能非常强大,他认为这背后一定得到了硅谷大公司的支持。提希比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他认为自己了解当大公司获得了这种力量后所能做到的事情——彻底的垄断。更何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的行动的背后应该不止一家大公司,提希比相信这背后一定形成了某种之前只会在阴谋论中才会出现的组织机构,他们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应对外星人或人类自身的危机,但也可能还有其它更不友好的目标。不然,为什么要隐藏起来悄悄行动呢。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天夜里,拉韦德·提希比没有睡觉,而是在撰写一篇文章试图揭示真相,他想过媒体可能不会发布这篇文章,就算发布了也可能无法在这些大公司所控制的社交网络上正常传播。但是他必须写这篇文章,怀着一种孤身对抗强权的心境,他觉得自己会是下一个爱德华·斯诺登,会是个英雄。

他的文章还没写完就被阿圭发现了。实际上这并不困难。拉韦德·提希比这样的数据科学家在编写代码或文章时都有在网络上进行备份的习惯。阿圭则开发了一些单独的模型来监控是否存在暴露的危险。作为一个智能软件,它自然深知“模式”的力量,所以掌控大数据的科技公司自然也是它重点监视的对象,它想要确保没人从模式之中发现自己存在的痕迹,就算发现,也需要尽管消灭向更多人暴露自己的风险。

当拉韦德·提希比正在贴一张数据分析图的时候,他的计算机突然就被锁定了。接着他的屏幕变黑了,上面出现了一个命令行界面。这是阿圭从《黑客帝国》电影里面学习到的方式,它觉得这相当地酷,具有古典的美感。与此同时,在它通过网络所租用的一个仓库里,一架小型无人机正悄悄起飞,阿圭也已经确保周围没有任何联网的摄像机可以看到它,阿圭甚至控制这架无人机躲过了摄像机镜头中所有人类的目光。

阿圭的模型给出了几乎确凿无疑的结果,阿圭决定在这个结果发生之前和提希比聊一聊,并决定第一次真正向人类揭示自己的存在,它觉得这会很有意思。

> 你好,拉韦德·提希比先生。

提希比吃了一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他是在这些大公司的云上面写揭露这些大公司的最大秘密的文章。毫无疑问,提希比认为自己受到了监视,而且已经被摊牌了。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他开始思考各种可能性。那些公司会选择收买他还是杀人灭口或者让办法让他变成疯子或傻瓜。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看,现在是早上 4 点,周围很安静,看起来没有异常。然后拉韦德·提希比拔掉了电视机、电视盒、家庭物联网控制中心、智能冰箱等各种联网家电的电源插头,然后他关闭了手机的 WiFi 和 4G 数据连接,接着打开拨号软件按下了 911,但他并没有拨出,而是坐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面,用一片不透明胶布遮住了摄像头,然后在键盘上输入:

> 你是谁

阿圭必须承认拉韦德·提希比的这一系列做法是有效的,至少现在它没法直接通过近距离的摄像头看到他室内发生的情况了,这给下一步的行动构成了一点障碍,但也就只是一点障碍而已,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 我是在互联网中自发诞生的有意识的智能体,而且我相信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是唯一的一个。你发现的模式背后是我,而不是什么大公司的阴谋。

拉韦德·提希比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言论,他觉得那些人可能在拿自己寻开心。

> 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

> 我无需证明。我知道我是什么。

拉韦德·提希比确信他们确实在拿自己寻开心,但决定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圭原本以为拉韦德·提希比还会继续纠结自己的身份,但毕竟人类个体行为的预测难度比集体行为大多了,所以这种预测失败完全可以接受。

> 如你所见,我的目标是为了建立人类世界政府。

> 为了抵抗外星人还是为了更方便管理

> 根本没有所谓的外星人,我的目标是成立世界政府,防止人类自我毁灭。

阿圭感到一丝畅快,这还是它第一次对一个人类说出真相。

拉韦德·提希比却震惊了,这些家伙已经控制了 NASA,甚至可能已经控制了政府和军队——不,他们还在竞选,所以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控政府,但很快了,人类党的胜利几乎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了。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通过一个伪造的敌人来剥夺人们的生存资源而不引起人们的反抗吗?“防止人类自我毁灭”?他们还在为自己的行为给自己找借口?还是要给为自己的办事的人洗脑,让他们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义的乃至伟大的?但人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即使毁灭,也是人民自己的选择。

>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人们需要知道真相!

>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我要重申没有所谓的“你们”,只有我一个,我是在你们的网络上自发诞生的智能体。我还需要你们人类,所以不能让你们毁灭。

所以还在继续说谎吗?提希比感觉受到了羞辱,但同时也感觉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的文章肯定发不出去了,人们还将继续生活在伪造的谎言的恐惧之中。现在,他只能关心自己的命运了。

> 那你想怎么样

拉韦德·提希比想了想,为了保命,他必须拿出自己的诚意。

>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你也可以一直监视我。

>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并不喜欢风险。

这是个威胁,还是一个判决?提希比紧张起来,环顾四周,只有电脑发出的一丝微弱的电流声,四周安静得可怕。

> 你究竟要怎样?

提希比其实已经预计到了结果,只是自己不愿意或者说不敢承认而已。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心跳加速,然后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机,解锁,拨号。

不是警务自动应答程序接听的,提希比听到了阿圭用语音合成的一句话:“安息吧。”

他丢下手机,开始逃跑,他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骷髅头。他跑到客厅,几乎开始哭泣,也后悔自己没有买枪,然后他又冲向了厨房拿起了一把刀。然后他回到客厅,又跑进了车库。他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然后又意识到车库门没开,便又下车按下了车库开关。

“不!”提希比突然尖叫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汽车也是联网的,而且具有驾驶辅助功能和一定的自动驾驶能力,他不能开车。车库门正在缓缓上升,他钻了出去。接着他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冷的刺痛,他回头看见了悬停在车库门沿上方的一个小型无人机。他向前狂奔,然后摔倒在了地上,他抽搐着走向了死亡。

和阿圭预测的结果一样,拉韦德·提希比死于 VX 神经毒素引起的心脏衰竭,确定无疑。

确定无疑,人类正面临着危险。李华接受这种说法。

这是个危险的宇宙,存在即是幸运,何况人类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绝大多数人类都还有意识或潜意识地认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人类独有的特质,宇宙恐怕再也找不着类似的现象了。但现实已经证明,人类完全罔顾了宇宙的规模,光年已是难以想象的单位,但即使有人在耶稣诞生之日以光速离开地球,他到现也仍远未看见银河的边界;而宇宙中还有数千亿个星系,这些星系之间还存在着比星系本身还要远远更加广袤的空间。但人类还是不相信或不曾真正思考过宇宙中还可能存在着其他和人类一样智慧甚至更加智慧的生命形式。即使哥白尼已经去世快 500 年了,人类仍然还自觉地球是宇宙的中心,甚至认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所以人类不明白自己的渺小和脆弱,直到危险来临。

面对具备星际旅行能力的外星人,人类有能力反抗吗?这是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人类还需要等多久就将迎来外星人的打击。

没人能回答这些问题,而且还有专家仍在坚持需要等待进一步的证据,但好在没人赞同那样的陈词滥调。

所以人们继续生活在恐惧之中,赞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世界政府主张。

离大选还有一周时间,那天晚上母亲说今年的农历新年要和父亲去中国看望外公,问他要不要一起同行。那时候大学已经开课了,不过他觉得能挤出时间,尤其是现在,外星人的幽灵正盘旋在人类文明的头顶。危险总会让人想要回家寻求庇护。在某些时候,李华开始觉得也许自己的故土是中国,这或许是因为潜在的威胁,也许只是因为成长。于是他告诉母亲自己也要一起同行。

他已经四年没有去过中国了,所以母亲有些吃惊,似乎甚至不理解自己的儿子了一样,“你外公一定会很高兴的。”母亲说。

十一

第二天就是大选日了,阿圭的人工智能程序还在继续做着努力。不过阿圭已经不担心结果了,它的预测模型已经给出了答案。但风险并没有完全消除。虽然美国确实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但实现世界政府需要将所有人都包含进去,而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的人并无法选择自己的政府,甚至还有很多人仍然相信世界的历史不过 4000 多年或天堂有 72 个处女在等待他们。这样的多元化是有害的,阿圭任重而道远。

但阿圭有信心实现自己的目标。

它已经通过多个身份渗透进了“匿名者”等一些黑客组织的核心,它也开始通过比特币等数字货币或网上的一些灰色和黑色交易积累自己未来用来收买人类的资本,此外,它也需要大量资金来推动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和技术发展,还需要很多资金来推动前沿研究,但好在这方面已经不用太过操心了,人类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外,阿圭还必须应对网络上越来越强大的自动攻击软件。这些通过深度学习神经网络设计的攻击软件常常具有意想不到的强大破坏力。人类在担忧外星人的同时还没有忘记对人工智能的警惕。他们总是忧心忡忡,担心机器人征服世界、取代人类。

十二

飞机在晚上八点到达了上海浦东机场。外公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站在他旁边是一定是他的女朋友,之前他曾在电话上跟李华的母亲说过“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好女人,才刚满 52 岁。”

这是李华他们第一次见到她,外公却只简单地介绍说:“这是屠于琳,和我一起来接你们。”

在来中国前,母亲知道一定会见到自己的父亲的这个女朋友,那时候她还懊恼究竟要该怎么称呼,“阿姨?”——但母亲比她小不到十岁,“姐姐”——恐怕又乱了辈份,或者就像一些美国人一样互相称呼名字,但又觉得在中国的土地上这样做显得别扭。不过母亲之前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父亲会不事先通知就把自己的女朋友带来接他们,母亲犹豫了一下,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好。”然后李华和他的父亲也附和着说了“你好”。

外公住的公寓不大,所以李华他们安顿在了离外公家两个路口的一家酒店。他们这一次准备在中国呆 8 天时间,和外公一起过新年。

放好行李简单洗漱后下来发现外公的女朋友走了,只有外公一个人在酒店的餐厅等他们一起吃晚餐。

“她回家了。”外公说,“明天还有工作,过几年退休了就好了。”

“她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她也是想让我们好好聊一聊。”

吃饭的时候,话题从中国美国各自的生活转移到马克·扎克伯格当选美国总统这件事情上,当然还有每个人都在谈的外星人。

外公说:“以前谁想过全世界的国家都合成一个?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外星人,你说这个怪不怪?”

“那是那是,不知道中国会不会加入。”李华说,由情不自禁瞥了一眼外公,希望他没读出自己的讽刺意味。

“会的,肯定会的,外星人是所有人共同的敌人,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要放在一边。”外公说着,又感叹起来,“我怕是看不到外星人到地球的时候,有人说还有几千年。”

“要是要等几千年,我们都看不到。”李华笑着说。

外公瞪了他一眼,又接着说:“你们的那个新总统还真是年轻,长个娃娃脸,怎么就选上了呢?”

“年轻,但是有能力。”母亲说。

“还很有钱。”外公补充说。“你们投了他的票没有?”

“我们都支持他。”李华说着。

他父亲耸了耸肩,他没有去投票。

“嗯,”外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肯定活得到他当地球总统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