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失落了。

今天上午似乎原本和昨天上午并无区别,但情况发生了变化,楼上突然开始做起了装修。巨大的机械波如同穿透了灵魂,要分解人的每一个细胞一样。装修工人说:「至少还要三天。」因为这是一栋老房子,他要将原本地面的瓷砖全部击碎,然后换上新的,之后或许还会粉刷墙壁或贴上墙纸,也或许会是其它风格。我不知道,也并不真正关心,我只知道我原本单调无趣的生活终究是变得更糟了。

在几乎崩溃中过完了上午,吃完自己因为疫情而自己动手做的饭之后,我决定出门,带着电脑找一家咖啡店或书店完成工作。我转过几条街,但那些咖啡店、书店和图书馆全都紧闭着门扉,成了我无权进入的地方。我迷失了方向,只好去了公园。

公园拉着警戒线,似乎是要防止人们聚集;也有人巡逻,但他们并不阻拦。于是我走进公园的乔木林中,在依然带着寒意的春风中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因为戴了口袋,所以闻不到那春风的味道,但摇曳的树叶让这一渴望忽然变得紧迫起来。周围还有另一些人在遛狗或是拍照,我想不会有人在意,便摘了口罩深嗅一口,自然不是我宅了许久的住所里充盈的我自己的臭味,而是自然的气息,不香也不臭,但能沁如肺与心脾,在神经电流与化学反应中产生一些类似于「希望」或是「喜悦」的错觉。

也在此时,带着喇叭的无人机渐渐飞近,广播着来自公安部门的讯息,是要戴口罩、不要聚集之类的话。这些警告也将我拖回了现实之中——我还需要工作赚钱,毫无意义地活下去呀。

我拿出电脑摆在石桌上开始打字。这样的工作我已熟练,所以倒也难度不大,只是春风渐渐冻住了我的手指,带走了我的热量。那降温的血液被送回心脏重新加热,再将我体内的热量带出献给春风。如此往复循环,让我感觉着了凉。

身体变得冰冷的时候,意识也会受到影响,还会渗透记忆,把那些过往之中不愿记起的东西重新唤醒。感受吧!你这该死的人生。悔恨吧!你那些愚蠢的决定。放弃吧!你那虚妄的梦想。

我双眼失焦,电脑的屏幕化为模糊的光晕,然后又分崩离析,成了色彩混杂又胡乱波动的碎片,化为无垠星河。我只是一只虫子呃,我想起来,恒星爆炸的余尘合成的一团有机物,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东西,连所谓的自我意识也似乎终究只是一场幻梦,是生化反应与量子机制的副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亿万年,但更像是三十分钟。我合上了电脑,看着七八条狗在公园另一角的草地上进行社交活动,释放它们天然的活力。然后我又看天,透过树林的间隙看见无人机飞过,也看见一颗红色的流星缓慢坠落。

真是奇景啊!我拿出新买的手机准备拍摄,但终于把目标放到最大时,我看见了那流星上竟站着一个人!或者至少说看起来像个人。

那个看起来像人的东西实际上像是一个女人,有着长发与丰满的胸部。我看见她似乎在呼喊,但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盯着她的口型,想要努力辨认她想要传递的信息,却忘记了点击快门。当我终于自以为知道了她叫喊的话语时,我却因为惊讶而失手,手机掉在地上抓到了一把塑料叉子的影像。

我捡起手机想要再次拍摄时,那红色流星却已经消失,大概坠毁于某处,变成了某些人的财富或烦恼吧。我回想起她叫喊的东西,忍不住开始叹息起来。「明天还是一样!」

我把背包挂在肩上,把手放进衣兜,向家的方向走去。已经快下午六点了,楼上的施工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